“鄉村儒學”面臨的三大挑戰

“鄉村儒學”面臨的三大挑戰

顏炳罡,山東大學儒學高等研究院教授,鄉村儒學倡導者

鄉村是儒家文化的根,儒學是鄉村文化的魂。儒學自創始起,就沒有離開過鄉土,鄉村廣闊而深厚的文化沃土是儒學的原鄉,是儒學持續生長的力量源泉。鄉村儒學自2012 年在山東興起以來,已逐步發展成爲一種廣受關注的儒學實踐形態。鄉村儒學發源于山東省泗水縣孔子出生地尼山腳下的尼山聖源書院,一批學者在鄉村進行義務儒學講習,宣傳孝悌仁愛之道,收到了良好的效果,鄉村文化氛圍、人文環境、道德風貌等發生了很大改變。

我們所說的鄉村儒學是對鄉村、社區裏的儒學講習,如道德講堂、孔子學堂、經典誦讀等現象的總括。鄉村儒學上承泰州學派百姓日用之學之精神,下接20 世紀30 年代梁漱溟、陶行知等再造鄉土的文化實踐,是在新的歷史條件下植根於鄉土、服務於鄉民新的儒學理論形態。鄉村儒學經過幾年的發展,已取得很多成績,但就目前的情況看,其發展也面臨着挑戰。

其一,講師、老師隊伍不足。經過30 多年的發展,中國經濟崛起已經成爲不爭的事實,但經濟上去了,社會道德卻沒有達到相應高度,腰包鼓了,人情味卻淡薄了。有鑑於此,社會各階層強烈呼喚道德的迴歸,山東許多鄉村乃至江蘇、河南等地紛紛要求設立鄉村儒學講堂或教學點, 但苦於沒有師資無法迅速展開。師資、講師嚴重不足是鄉村儒學進一步展開的最大瓶頸。一方面, 許多高校、研究機構的儒學專家習慣於在象牙塔裏從事學術研究,缺乏講學特別是給普通民衆講學的熱情。即使有講學的熱情,不少人已經不會用百姓聽得懂的語言從事儒學傳播了;另一方面, 不少民間人士,對儒學一知半解也談不上,對中華文化更是缺少應有的瞭解,卻有強烈的講學熱情,分不清儒、釋、道,辨不明正與邪,打着儒學的旗號,大談因果報應、神蹟感應之類,不僅不能把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講清楚,反而起到了反作用。

其二,經費投入不足。鄉村儒學的興起是自發的,幾乎沒有任何組織予以資金上的支撐, 每一講堂、教學點都是因陋就簡,通過各種方式募集資金建設的結果。往往是地方政府投一點, 民間募集一點,企業家出一點,學者自己投入一點。志願者、講師都是揹着乾糧爲孔子打工,沒有任何報酬。在草創時期這是必需的,但從長遠來看,此法不可爲繼。鄉村儒學如果要長期持續推動下去,必須有固定的經費投入。

其三,教材建設不完善。鄉村儒學講什麼?怎麼講?至今還在摸索中,並沒有形成一套完整的經驗與模式。由於學者講學隨意性很大,往往根據個人興趣、愛好而講,這樣很難保證目標的一致性。

以上三點是鄉村儒學進一步發展面臨的挑戰,對此,我們也在不斷探討改進,使鄉村儒學這一現象能持續下去併發揚光大。比如針對鄉村儒學講師、教師或宣講者嚴重不足問題,尼山聖源書院採取三方面的措施加以解決:動員更多的有志儒學復興的學者特別是青年學者加入到講師團隊中來;舉辦一至兩期全國性的鄉村儒學教師培訓班,每期80到100人,力爭用五年時間培訓500到800人的志願宣講師;定期舉辦讀書會、國學培訓班,發現講師人才,動員他們加入到鄉村儒學活動中來。

自鄉村儒學開始之時,致力於其中的學者就在考慮相關教材的建設問題。從2015 年起,鄉村儒學教材建設正式列入尼山聖源書院的研究規劃,力爭利用二到三年的時間,完成教材體系建設,印製合乎百姓、大衆知識水平的《論語》精選、《孟子》精選、《弟子規》、《增廣賢文》、《三字經》、《家訓》精選等紙本書籍,同時將教師們的優質課程錄成視頻資料放在網上,以便傳播。

同時,我們希望能夠建立一個鄉村儒學研究院,作爲研究培訓基地,對鄉村儒學現象的分析、研究、總結,做理論的提升和概括,逐步走向系統化、成熟化,以促進鄉村儒學的發展有質的提升。

儒學沒有鄉村與都市之別,但是鄉村與都市畢竟有別,鄉村在文化、人才、經濟發展水平等方面遠遠落後於都市,我們相信在鄉村能做到的事情,在都市裏一定能做到。鄉村儒學既是一種實驗,也是一種示範。作爲一種實驗,鄉村儒學探尋儒學這一古老學問在當代社會能否煥發生機與活力;作爲示範,鄉村儒學在山東可以做得到,在全國鄉村都可做得到,在文化貧窮的鄉村做得到,在文化資源豐富的都市更應做得到。

通過鄉村儒學發展,可以實現儒學由小衆、精英向大衆、百姓的轉化。傳統儒學是讀書人的信仰,是一種精英文化,農夫野老只能徘徊、觀望於孔子廟的門牆之外,百姓但能行之,而不能知之。鄉村儒學就是讓儒學由少數人文學者的研究對象轉化爲百姓生活的嚮導,由精英知識分子謀生的手段、學術價值的實現方式轉化爲百姓人倫日用之道。長期以來,不少知識精英對儒學但能言之,不能行之,重知輕行,甚至只要知,拒絕行,因而儒學無法向生活中落實,無法向實踐處着力。鄉村儒學目的就是將儒學生活化、實踐化、草根化。儒學本質上是人學,不分鄉村與都市、不分東西、不分內外,凡人皆可學之、用之、行之。鄉村儒學不是迷戀鄉村,不是回到過去, 而是以開放的胸懷面對未來,面對世界。

鄉村儒學不是短期行爲,而是長期的、持續不斷的事業;不是一代、兩代人事情,而是世代相承的事業。鄉村儒學說到底是爲儒學的世代傳承發展探索新路徑,爲儒學的廣泛傳播創造一種新模式,一種新常態。